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季媛媛 见习记者闫硕 上海 北京报道
上个月，公费流感疫苗中标单价首次跌破10元，而最近一份中标公告显示，公费流感疫苗价格仍有下跌的空间。
近日，深圳政府采购网发布深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深圳市卫生检验中心、深圳市预防医学研究所）2024年在校中小学生流感疫苗采购（三价流感疫苗）采购中标（成交）结果公告，显示北京科兴以10.5元/支中标，中标量128万支，总价为1344万元。
公告显示，候选中标供应商中出现了的复星雅立峰投标单价为6.5元/支的投标单价，这可能是公费流感疫苗报价史上的最低价。值得一提的是，今年9月，根据浙江省公共资源交易服务平台发布的一份中标公告，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的三价流感疫苗成功中标，单价为9.4元，刷新了中标单价的最低值。
有券商医药行业分析师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疫苗作为一种特殊的生物制品，与一般治疗性药物最大的不同在于“打一个，少一个”，即已完成接种的人在一定的时间内不会再次接种该疫苗，因此其市场规模受到一定限制。目前，行业内普遍存在跟风研发现象，企业热衷于在热门产品上加码研发投入，市场上同质化产品泛滥，企业面临着去库存的难题，降价便成为一种选择。
也有业内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这种降低价格取胜的战略也或是企业急于通过价格战的方式实现低价应标。“其实流感疫苗今年用不掉就要销毁，我觉得这也是为什么采购能突破10块钱一支，甚至可能更低价很重要的原因。”
转瞬即逝的“十元时代”？
流感疫苗在我国属于非免疫规划疫苗，居民自愿接种。从价次分三价和四价疫苗，居民自费接种的价格在60-400元不等。不过也有部分地区会针对特定的人群实施免费接种项目，比如此次的深圳市在校中小学生流感疫苗项目。
根据公告，深圳疾控中心在招标时将单价限定在23元。此次候选中标供应商除北京科兴、复星雅立峰外，还有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其报价为12元/支。此外，华兰生物和长春生物制品研究所也参与了投标，报价分别为20元/支、21元/支。由此可见，与华兰生物、长春生物制品研究所相比，三家候选中标供应商在价格上有着明显的优势。
实际上，近段时间以来，市场上也出现过10元左右的报价。其中不乏成功中标的案例，比如复星雅立峰在今年的阿图什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2024年应急疫苗采购项目（二次）中以13元/支的价格成功中标；上个月，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以9.4元的单价成功中标，更是将价格带入十元以内。公费三价流感疫苗的“十元时代”已然来临。
医疗战略咨询公司Latitude Health创始人赵衡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其实降价的逻辑很简单，就是抢占市场。当前市场供需矛盾明显，主要体现为供大于求，企业需要以降低价格的形式夺取更大的市场份额。”
实际上，流感疫苗作为自愿自费接种的非免疫规划疫苗，其需求预测受公众认知程度、流感季严重程度、接种优惠政策实施情况和接种便利程度等的影响较大。此外，由于流感毒株变种的多样性，厂商需要对流感疫苗每年进行更新，增加了厂商生产管理的难度。“这或许也是疫苗厂家在公费流感疫苗项目中降价的一些原因。”上述市场分析师认为。
需要指出的是，疫苗的招标采购活动并非“唯价格论”。此次深圳疾控中心采用的是综合评分法，包含价格评审、技术评审、商务评审、其他评审等四项内容。其中，“技术评审”与“商务评审”差别不大，五家投标企业均为满分。
降价成为一种趋势
近段时间以来，降价已然成为疫苗行业的一大趋势。除三价流感疫苗单价跌破10元、报价出现6.5元/支的历史最低价之外，四价流感疫苗也在降价。上半年，国药集团旗下长春所、武汉所、上海所将四价流感疫苗降至88元/支，随后华兰疫苗、北京科兴等企业跟进，也将部分四价流感疫苗降至每支80元左右。
而在HPV疫苗领域，万泰生物、沃森生物二价HPV疫苗也先后降价，目前已跌破百元，其中沃森生物产品价格降幅更是达到88%。此外，“以价换量”也蔓延到了肺炎疫苗领域，上个月，智飞生物的23价肺炎球菌多糖疫苗由原来的298元/支降至209元/支，下降29.87%。
毫无疑问，疫苗降价对于企业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上述市场分析师指出，企业通过降价置换规模市场，这是在目前新的政策变化、机制变化后理性的选择——不仅仅是让出利润，企业通过参与招采，获得一省或一市规模市场，也可以节约部分渠道里的运营成本。
赵衡认为，企业凭借降价抢占到市场之后，利润肯定要先下降。长远来看，企业需要开发更高阶的疫苗，创造独特性，因为单纯依靠价格战，最后可能导致大家都挣不到钱。
需要指出的是，当前疫苗行业的研发也呈现一些问题。上述市场分析师认为，目前，行业内普遍存在跟风研发现象，企业热衷于在热门产品上加码研发投入，市场上产品较为同质化。因此，除少部分先行上市的企业，大部分的“跟随者”往往只能获得较低回报，进一步限制了企业投入高水平的研发。加上疫苗的研发成本高于一般新药，一个疫苗从研发到上市，至少要经过8年甚至20多年漫长的研发历程。
据估计，研发成功一款新疫苗的成本在28-37亿美元，高于Tufts Center估计的一款新药的平均研发成本（25.88亿美元）。企业为了生存发展，也或更倾向于投资失败风险更小的成熟产品赛道。
该市场分析师进一步指出，代理依赖问题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国内疫苗企业的自主研发实力。当前，多家国际疫苗巨头将疫苗的销售外包，由我国本土企业代理。这种合作模式虽然在短期内有利于扩大本土疫苗企业的规模，但从长远来看，代理企业若过度重视短期收益，忽视对自主研发和技术创新的投入，将对国内疫苗产业的转型造成潜在的不利影响。
价格战之下难有赢家，通过免疫规划政策制定及优化实施策略，引导合理的疫苗产业的布局和高质量发展，避免低价“内卷”成为破局的关键。
疫苗交付研究创新实验室负责人，昆山杜克大学全球健康研究中心主任汤胜蓝教授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国家免疫规划疫苗政府出资，定价较低，对企业而言没有太多利润空间。居民自费接种的非免疫规划疫苗就成为企业竞相争抢的市场。但是从国家政策的角度，我国的免疫服务体系和政策并未很好发挥市场塑形的作用，难以更好鼓励疫苗行业的高质量发展。
“我认为中国可以借鉴国际经验，从政策角度探索有利于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创新机制。同时，我们也要兼顾不同疫苗的特性差异，在采购遴选、议价、合同制定方面有更加精细化的管理，还有就是从法规层面、准入层面，提供更多的可落地的政策工具。”汤胜蓝说。
具体而言，其一，国家免疫规划应尽快建立一个科学动态调整机制。对国内外疫苗规划、接种情况及影响等问题进行评估，合理确定优先顺序，建立未来5年~10年国家免疫规划调整计划。充分发挥免疫规划的市场塑形作用，结合地方免疫规划政策引导、公众疫苗接种教育等，为企业产品研发管线的布局方面提供参考。
其二，在疫苗招标采购的环节考虑引入创新机制，例如，加拿大政府会根据价格差异来分配不同企业的疫苗采购量，平衡企业收益和市场份额覆盖；英国则设置多维度的疫苗供应商遴选标准，鼓励企业向更高水平发展。
其三，通过政策杠杆，激励企业研发突破性创新的疫苗。除了市场塑形外，要进一步鼓励疫苗企业向高水平研发管线挑战。比如，类似于全球疫苗免疫联盟的“预先市场承诺机制”，在国家层面可以跨省、跨区域统筹更大的市场需求，在研发阶段就为企业提供一个具有约束力的购买合同，这对企业加速重点创新疫苗的研发是一种非常好的激励。
此外，由冯录召等撰写的《多维度推动接种政策，促进中国流感疫苗应用》报告指出，要优化供需机制，增强企业生产信心。建议可借鉴国际经验，与企业签订流感疫苗长期（如不低于五年）的合同，带量采购、以量保供，不仅能分担市场风险，还能通过不断提升疫苗覆盖率促进企业产能稳定增长。政府和疾控部门提前评估需求量，了解预约接种信息，搭建供需对话平台，建立供需联动机制，及时与企业共享信息，增强企业生产和供应信心，满足公众接种需求，减少疫苗浪费。